我是内蒙古师大附中俄语班的学生,我们是1978年秋天入校读初一,1984年高中毕业,在附中度过了难忘的6年时光。裴鸿维老师教了我们6年俄语。
裴老师1949年9月考入当时的北京俄语学院(今北京外国语大学),1953年毕业后留校任教。于1962年辗转来到了当时的内蒙古师范学院附中。1978年,附中重新设置俄语班,我们是首届学生。裴老师为人正派、刚直不阿,他对教育事业的热爱、对学生的热爱、对家人的热爱、对俄语语言文学的热爱,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并对我们的健康成长起到了巨大的、无形的作用,以至于现在同学们在一起,说起老师,不是指其他老师,是特指裴鸿维老师。无论我们年纪多大,成就高低,他在我们心目中是永远的、一辈子的老师。
对我来说,正是由于裴老师的影响,我在高考时选择了俄语专业,并且也从事了俄语教学工作,面对学生,面对教学中遇到的困难,我经常问自己,如果是裴老师,他会怎么办?每当这时,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老师晚年84届俄语班同学给裴鸿维老师过60大寿须眉皓然、霜鬓飘飘的样子。可如今老师已经离开我们10年了。我时常在想,裴老师那样一个学者,对学生要求严格,我们如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,或者男生调皮捣蛋,他不但会骂人,有时还会打我们,为什么这样的一位老师会得到同学们40多年的尊敬和爱戴?为什么老师离开我们10年,我们仍然时时怀念他想起他?为什么就连同学们的家长都对老师赞不绝口?
84届俄语班同学给裴鸿维老师过60大寿
我想,是他对祖国教育事业的热爱,对教师职业的热爱。裴老师专业知识扎实,业务水平高。他想把自己的满身学识传授给我们,因此对我们在学习上的要求极其严格。20世纪70年代末期,从学校到家长,对孩子的学习还没有那么重视。那时候学外语,根本没有录音机,没有其他辅助教学设备,就靠老师一句一句地带着我们重复,读音是否正确,全靠学生给老师读,老师一个人一个人的去听,去纠正,然后再读再听再纠正,课堂时间根本不够,经常是裴老师回家吃完饭,马上就回到教室给我们辅导(那时附中的老师基本住在校园里,离得很近),跟着我们上自习。
那时候裴老师根本没有工作量这个概念,也没有给学生补课要报酬这个想法,一心一意扑在教学和学生身上。学外语的人都知道,一个人的外语发音,开始的基础非常重要,一旦形成,很难逆转。我在后面的学习和工作当中,俄语语音风貌很理想,这与裴老师打下的基础密不可分。俄语是世界上公认的难学的几种语言之一,开始入门就像一个人用牙去咬核桃一样,坚硬的核桃皮根本让你无处下嘴。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掌握俄语,裴老师就发明了“每日一页”,要求学生每天把自己薄弱的知识点抄写一页上交,老师还要给我们批阅“每日一页”,这个“每日一页”坚持了好几年,一直到我们临近高考才不写了。
当时我们每天都很烦写这个作业,好几年的时间,每天都要写,也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。但是十几岁的我们,从来没有想过老师额外的工作量有多大。除此之外,老师还要给我们布置其他诸如造句、作文、语法练习、课后练习等作业。可以想象,老师在课余要做多少事情。用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,今天老师和家长两个人的工作量,那时候裴老师一个人都完成了,而且是任劳任怨、不求任何报酬的高质量完成,并且时间长达6年。
俗话说,功夫不负有心人,由于裴老师的言传身教,我们这一届学生不仅俄语基础非常棒,而且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总分成绩。老师还曾用自己的工资,为学习进步明显的学生买奖品,以鼓励我们努力上进。我的第一个“高档”的塑料铅笔盒就是我初中二年级时老师给的奖品。对于当时普遍生活水平不高的我们,能使用这样“高档”的文具,那份喜悦真是无以言表。我足足美了一个学期。而他的独生子裴正东,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,他的铅笔盒并没有换………
一次春游
教书育人,自古以来就是为师的两大职责,裴老师把这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。现在回想,其实老师单纯地说教并不多,就是在开班会的时候才说几句。老师对我们的教育,更多的是通过自已做人做事的态度和原则来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,用自己对工作的热情和对生活、家人的态度来感化我们,让我们自己慢慢地主动去领悟、去遵循、去实践,这样的效果远远胜于说教。
他的独生子——就是现在附中被称为“裴爷”的历史老师裴正东,在很小的时候,面对的就是有病的母亲,老师不得不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带大。即便是这样,老师身上正直的品性一点也没有减少。一点也没有减少的还有他的追求和信念,以及乐观、向上的精神,我们和老师在附中相处的6年,以及毕业后的近30年里,没有听到过老师抱怨过什么,老师也基本没有和我们讲过过去受的苦,我们所知道的零星半点的他的过去,还是我们工作之后再去看望他,询问老师,他才说了一些。用现在的话讲,就是他的身上充满了正能量。从裴老师身上,我们看到的是知识分子的精神风骨。
师大附中50周年校庆时裴鸿维老师接受记者采访
老师对我们影响巨大的还有他对家人的责任感。我们的师母杨老师生病几十年,不仅不能工作,就连家里任何家务也不能打理,由于她是精神方面的疾病,所以需要家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。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,只要杨老师犯病,她就往外面跑,经常是半夜就走了,她不认得回家的路,裴老师和儿子就到处找,周围的老师们也帮忙找。家里的女主人情况是这样,可想而知家里的生活状况是什么样的。
裴老师全身心地扑在我们身上,就连吃饭都是凑合。那时我是班里的俄语课代表,经常去老师家取作业和交作业,总看到老师家就是一个铝饭盒里装着辣椒面,就着馒头就是一顿饭。可就这样,裴老师也不舍得把杨老师送到第三医院,怕她在那里受罪,尽量自己在家里照顾。我们上大学之后,经常去看望裴老师和杨老师,有时还在老师家吃饭,逢年过节还打几把扑克,从没见过裴老师对杨老师有一丝的不耐烦,无论杨老师说什么,裴老师都包容着她,用我们的话说,哄着杨老师高兴。
面对这样的病人,包容、哄着三个月五个月,大概还不成问题,可如果是四五十年,就很少有人能做到了。正是因为裴老师和儿子裴正东的精心照顾,师母杨老师反倒比裴老师晚离世6年。
师大附中50周年校庆时的裴鸿维老师
裴老师教了我们6年,这6年,老师不仅教给我们俄语知识,而且用他自身的品格教给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。对于我们,他早已超越了老师这个界限,他早已是我们思想的领袖,精神的导师。裴老师是2009年7月走的,距今已有10年了,回想起送别老师时的情境,仿佛就在昨天……老师葬礼的那一天,是我们毕业后同学聚的最齐的一次,同学们有的是专程从外地赶回来,有的是中断出差请假提前回到呼市,有的是旅游途中改变行程……
我自己也是一名教师,至今也从教30余年了,我也希望自己能对学生有更大的帮助,也希望自己能像裴老师那样受到学生如此衷心的尊敬和爱戴。
谨以此文致敬我们的恩师裴鸿维先生!
李玲君,汉族,1965年12月出生。内蒙古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。1978年9月至1984年7月在内蒙古师大附中读书。1988年8月河北大学外语系毕业后,分配到内蒙古大学外语系工作。期间,1995年9月至1998年3月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系读研,并取得俄语语言文学硕士学位。2000年评为副教授,2003年遴选为俄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导师,2006年评为正教授。